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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仿佛已是遥远的记忆。
那个时候,“消费升级”、“知识付费”、“双创”、“MOOC”、“O2O”、“消费金融”、“共享经济”、“精益创业”等热词如同电流激荡着时代的神经。每个人都在憧憬经济腾飞的美好蓝图,仿佛一切都注定顺风顺水。十年驱驰海色寒。回望那段时光,曾经的喧嚣似乎已悄然褪去。
人们习惯于“清零”,通过盘点过去来迎接新年,试图让生活重新启航。然而,这种“重启”的背后,真的是一切都将随风而去吗?回顾过往的真正意义,不仅在于总结和告别,更是为了明白:我们如何走到今天?是什么因素塑造了现在的我们?未来,又会是什么模样?
教育的样子就是时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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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教育行业在中国经济和社会变革的大背景下,迎来了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从资本的疯狂涌入到社会需求的激增,再到政策监管的初步加强,这一年成了教育培训行业发展史上的“分水岭”。回头看,2016年无疑是中国教育培训行业迅速膨胀、深刻反思并迈向规范化的起点。
如果把2016年的应试教育模式比喻成一座建在沙滩上的大楼,虽然当时看起来规模宏大、需求旺盛,但地基并不稳固。当政策风暴袭来,这种基础脆弱的模式无法抵挡住冲击,迅速崩塌。
2016年的行业状况不仅奠定了当时的繁荣,也预示了今天的困局。如果将那一年视为一条线,此后的变局都可以看作这条线上的必然后果。
事实上,我们还可以把目光往前移一年,一些变化在2015年已初见端倪。虽然相比前一年在线教育每天平均2.6家的速度略有下降,依然挡不住资本对于市场近10亿美元追捧。这一年,行业因为资本市场的起伏不定几经转折,呈现出“风暴中心的平静”。寒冬的声音已经悄然蔓延——初创公司在迷失中挣扎,成熟企业则借助融资和布局放大了马太效应的差距。
行业膨胀的同时埋下了泡沫的种子。在需求层面,2015年刚刚生出的“多元化萌芽”到了2016年被资本和市场过度挤压,成为“应试独大”并一发不可收拾。与此同时,政策也在悄悄转向,从2015年的偏向激励创新,到2016年表面上依旧支持,但实际上开始有针对性地规范市场秩序。资本开始徘徊,政策却在推进。2016年成为从“全面鼓励”向“隐性规范”过渡的政策分界线,标志着行业转型开始酝酿。
从今天的视角看,可以清晰看到2015、2016年分别作为“起点”和“转折点”,历经两年的连续发展,直接引领了之后的行业高峰,但也为未来的剧烈调整埋下了伏笔。
让我们回顾这两年,看看哪些事件深刻影响了今天的行业格局。
2015年
2015年2月 一起作业网完成1亿美元D轮融资
K12强力选手一起作业网宣布完成1亿美元的D轮融资,成为当时中国K12在线教育领域最大的一笔融资。国内某著名天使投资人指出,K12在线教育仍是功利教育,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围绕着"应试教育”展开,但学生课业负担已非常繁重,指望中国孩子坐在电脑前去自觉地通过视频、音频学习是一个伪命题。此外,若不能与教育官方机构联动,社会参与度低,变现也会困难,“烧钱”回收期更长。显然,互联网教育的命运已被言中,一些曾经光鲜无比的在线教育公司被迫作出调整。
2015年3月 全通教育市值超越新东方
年初,教育部等五部门发布《构建利用信息化手段扩大优质教育资源覆盖面有效机制的实施方案》,为教育信息化提供政策支持。3月初,全通教育股价突破210元,市值超过200亿元人民币,超越新东方成为国内上市教育企业中“身价”最高的个股。但这一股市热潮,与自身业绩关系不大,而是由于搭上了在线教育乃至教育概念的“过山车”。随着教育上市概念逐渐回冷,全通的股价也开始回落。
2015年3月 跟谁学获5000万美元A轮融资
跟谁学以5000万美元的A轮融资刷新了当时的国内A轮融资纪录。而在随后的11月,VIPABC也拿到了近2亿美元的C轮融资,投资金额创全球在线教育新高。教育、文化和互联网成为资本追逐的热点,推动了教育培训行业的快速扩张,催生了大量同类平台。然而,资本涌入背后,市场的过度竞争也让许多平台面临盈利模式的困境。
2015年6月 “双创”政策出台
2015年,GDP增速首次降至7%以下,成为当年经济大事件。政府推出“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政策,特别是为互联网、教育等行业提供资金支持。政策鼓励激发了教育产业的投资和膨胀,一方面,经济增速放缓的情况下,资本市场变得更加脆弱;另一方面,过度依赖外部资金的教育企业开始面临更大的市场压力。
2015年7月 教育部发布《关于深化职业教育教学改革的若干意见》
2015年,传统制造业和低端劳动密集型产业逐渐遭遇产能过剩,亟需发展新兴产业和技术型劳动力。这项政策标志着政府在推动经济转型时,开始重视职业教育的作用,并推动教育领域与产业需求的对接。然而,改革仍面临校企合作深度不足、社会认可度较低、师资队伍薄弱等挑战。
2015年9月 教育部发布《关于“十三五”期间全面深入推进教育信息化工作的指导意见》
该文件鼓励广大师生积极应用新技术和新产品,也鼓励企业和社会机构投入研发。
2015年9月 家教O2O平台“老师来了”宣布倒闭
相比于上半年融资的盛况,资本对家教O2O的态度转入冷却期,“谁先烧完钱谁先死”成为行业内人人自危的共识。随着生存竞争的日益激烈,家教O2O平台的缺陷更加明显,老师来了的离去并非个例。
2015年10月 VIPKID完成近2000万美元B轮融资
获得融资的VIPKid随后开始大规模广告投放。VIPKid的成功在于其精准抓住了中产家庭的需求。随着VIPKid的爆炸式增长,整个在线英语教育市场面临高成本压力,资本涌入形成了对“教育产品”的过度商业化操作。随着市场饱和、阶层变化,过度依赖外部资源和资本营销的教育平台极易受到政策变动和市场竞争的影响。
2015年10月 沪江网获得10亿元D轮融资
沪江网融资成功使其一举跻身独角兽行列,估值突破10亿美元。资本的激烈竞争导致了教育机构更加侧重“用户规模”和“市场占有率”,然而,资本过度推高了市场预期,许多企业过度依赖资本补贴,面临着盈利模式不明确的问题,短期效应一时掩盖了行业“低质教育产品”与“同质化竞争”等内在问题。
2015年12月 百度宣布战略布局教育
2015年,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的普及推动了许多传统行业的数字化转型。与此同时,中国的制造业、房地产等传统产业增速放缓,技术行业成为资本的新宠。百度联合100家机构,共计千余门课程展开全线大促。百度的进驻加剧了互联网巨头对教育市场的争夺。过度侧重流量和短期收益的投资模式,忽视了教育的深度和长期价值,导致教育培训市场的空心化,为后来的行业萎缩埋下了伏笔。
2016年
2016年1月 中国二胎政策正式实施
随着二胎政策全面放开,新型托管、幼儿园、幼师培训等行业迎来了一波投资热潮。当时可查的数据是,未来10年幼儿园或有三成缺口。上市公司及行业巨头纷纷布局,其中,好未来与和君共同投资在线幼教平台慧沃网;威创股份在半年内先后收购了拥有1000多家连锁幼儿园的红缨时代和金色摇篮。然而,今天回头来看,局面并未如人所愿。
2016年3月 掌门1对1连获B轮、C轮融资
在3月完成B轮融资后,当年9月,掌门1对1宣布完成数亿元新一轮融资,并将业务扩展到To B端。随着经济增速继续放缓,此时,金融市场已趋于谨慎,整体市场进入了调整期。创业者们在资本寒冬的声浪中踌躇前行。早期投资的数量比上一年下降了一半,凭借一个好点子很难再拿到钱。全年303起投融资事件中,美元基金的占比从70%下降至不足30%。融资金额开始缩水,资本市场的风险意识愈加显现。
2016年4月 邢帅教育获得3亿元B轮融资
作为一家主打职业培训的在线教育机构,邢帅教育彼时建立了超过100家线上分校。2016年中国经济正站在产业转型的档口,传统的低技能劳动力开始不再适应新的产业需求。这种技能缺口让职业教育成为资本眼中的“风口”,直接促使职业教育成为当时的政策红利密集行业。
2016年5月 聚智堂“卷款跑路”引发行业地震
聚智堂董事长杨志失联,涉案金额高达8.5亿元。当年10月、12月,环球托业、环球美联两家培训机构相继停业,拖欠学生大量学费。一连串“跑路”事件将教育行业的预付费制度推向风口浪尖。与普通培训机构相比,这一年,新东方与好未来的日子也不好过。2016年11月,官方媒体推出系列报道,直指学生课业负担从课内转向课外,学而思被指责为“疯狂的学而思”,教育培训行业面临公众信任危机。
2016年7月 宝宝树获得D轮超30亿元融资
在获得巨额融资并于两年后成为“母婴社区第一股”的同时,宝宝树却一直陷入亏损的漩涡,7年累计亏损接近40亿。2020年,创始人辞去行政总裁职务,股价暴跌至1港元,最终沦为“仙股”,并于前些天被强制退市。不得不说,作为曾经的行业巨头,其跌落不仅是企业自身的遭遇,也是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命运转折。
2016年9月 一土学校在北京创立
在应试教育占主导地位的背景下,一土教育和前一年出现的XSCHOOL等创新教育被看作是对传统教育模式的一种反思与回应。创客教育也被写入教育部当年发布的《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规划》中。然而,它们的未来命运取决于社会对教育创新的接受度、政策环境的支持以及如何在应试教育的压力下生存。在当前社会大环境下,面临的挑战越来越大。
2016年11月 营利民办学校禁入义务教育领域
11月7日,《民办教育促进法》修正案通过,设立了非营利性与营利性民办学校的分类管理制度。给义务教育阶段划了红线,即只能设立非营利性民办学校。增加了“民办学校中的基层组织需开展党的活动,加强党的建设”的条款。第十九条的修改在法人属性、产权归属、合理回报等层面的问题引发了一些争议。这也在后面导致了民办学校运营压力加大和择校成本加剧。民办教育界开始流传“选择营利早死,选择非营利晚死”的自嘲说法。
2016年12月 国务院发布《关于鼓励社会力量兴办教育促进民办教育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
意见提出要加强党对民办学校的领导,把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纳入学校事业发展规划。建立差别化政策体系,一方面是鼓励社会力量举办非营利性民办学校,另一方面加强了行政干涉和管控。这种监管升级意味着过去依赖资本快速扩张的教育模式遭遇政策挑战,也推动了市场格局的变化。一些未能及时适应政策和市场变化的教育企业被迫退出。
2016年12月 轻轻家教获好未来1800万美元投资
在经历了补贴大战、资本寒冬后,一些家教O2O竞品纷纷退出,轻轻教育脱颖而出,成为国内教育O2O领导品牌。然而,五年后,轻轻家教宣布暂停原有的在线1对1课程,并爆出欠费超1亿元。2016年教育相关上市公司的投资布局活跃,仅公开披露的好未来投资事件就有17起,立思辰也在教育领域成功发起超过10起投资并购。
2016年12月 参加课外辅导的学生超过1.37亿
根据《中国辅导教育行业及辅导机构教师现状调查报告》,中小学课外辅导行业已经发展成一个体量巨大的市场,市场规模超过8000亿元,参与辅导的学生超1.37亿人次,辅导机构教师规模达700万至850万。然而,尽管市场庞大,近三分之一的家长对辅导机构教师的整体专业素养持质疑态度,且接近一半的家长认为教师的高流动性和频繁更换是行业面临的重要问题。
在2016年,互联网+战略已经进入深入推进阶段,推动了许多传统行业的数字化转型。尤其是移动互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的迅猛发展,成为推动教育培训行业线上化的重要引擎。教育培训行业在资本的推动下加快了线上转型,推出了直播课程、智能化学习工具等新模式,迅速占领市场。
2015-2016年,中国教育培训行业的融资金额与案例数一度超越美国,成为全球最大教育投资市场。两年间,教育行业分别获得了126亿和106亿人民币的投资。资本的涌入带动了整个行业的膨胀,不仅让行业龙头如猿辅导、作业帮等企业迅速扩大市场份额,也催生了大量新兴教育品牌,尤其是K12、英语、在线教育等细分领域的迅猛发展。
然而,随着资本过度涌入,行业的过度竞争和泡沫化趋势也愈加明显。许多企业采用“烧钱补贴”和低价抢占市场的策略,尽管短期内获得了大量用户,但这种“迅速扩张”的商业模式并未考虑可持续性。随着市场环境变化,企业面临的竞争压力逐渐增大,原本靠资本驱动的扩张路径也开始显现出隐患。行业内的鱼龙混杂,恶性竞争的局面逐渐浮现,许多不具备长期盈利模式的公司暴露出财务风险,成为泡沫破裂后的牺牲品。
2015至2016年间,中国传统制造业在产能过剩的压力下,开始进行大规模的结构性改革,政府和企业也纷纷将目光转向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领域。这一时期,在线教育和职业教育的需求大幅增长,职业教育产业和成人教育市场迅速扩展,市场上涌现出许多以“知识付费”为核心的新兴商业模式。知识传授逐渐从传统教育体系中脱离,成为市场化的新兴产业。虽然这种趋势一度看似前景广阔,但也让不少企业在资本热潮过后暴露出经营和结构性问题。
2016年,随着中国经济增速的放缓、地方政府债务激增以及对公立教育体制的强化控制,教育行业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增长机遇。经济放缓并未影响家庭对教育的投入,反而让教育培训行业成为了许多家庭“保值增值”的路径,尤其是K12和英语培训市场。教育培训行业在短时间内膨胀至前所未有的规模,但随之而来的是行业乱象和隐性风险的不断暴露。
资本的涌入催生了以“烧钱补贴”和低价抢占市场为特点的商业模式。这种“爆款课程”策略的实施,使得许多教育机构在极短的时间内吸引了大量学生和家长,却忽视了教育质量的提升和课程内容的创新。一些机构为了快速吸引客户,承诺快速提分和成绩暴涨,往往在课程设计上过度依赖标准化的教材内容,缺乏个性化和深度的教学。一些教育平台通过大规模的广告宣传夸大了课程的效果和师资力量,诱导家长和学生投入大量资金,却并未兑现相应的教学质量。
行业乱象的背后,实际上隐藏着对教育长期发展的忽视。为了在短期内获得市场份额,教育机构将重点放在了吸引家长报名、占领市场份额等商业化操作上,而忽视了教育的本质——培养学生的综合能力与思维方式。随着这些问题的暴露,教育行业的社会信任度逐渐下降。
一系列乱象让教育培训行业在短短几年时间里积累了大量的社会负面情绪,也推动了社会对行业规范和监管的呼声。
经历了几十年的高速增长后,中国经济逐渐从“增量扩张”转向“存量博弈”,社会资源,特别是教育资源的紧张加剧,家庭经济压力增大,教育领域的种种不平衡问题也愈发显现。在经济结构转型的背景下,“人才培养”和“创新驱动”的需求日益凸显,政府在推动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的同时,开始更加关注基础教育阶段的市场化及其带来的潜在风险。
教育培训成为社会焦虑的源泉。政府开始意识到过度市场化带来的负面效应,尤其是在“应试教育”压力和社会不满情绪的双重作用下出台了一系列政策,逐步收紧对教育培训行业的监管。同时,也开始加强对培训机构资质的审查,规范培训市场的准入标准。
这些政策的出台标志着政府开始从微观管理入手,提出要加强党对民办教育的领导,把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纳入事业发展规划,强化意识形态方面的监管和控制。一系列政策的变化,不仅影响了当时市场上的教育机构,也为未来教育行业的走向奠定了严格的监管基础。
政府的监管反映了对教育行业的深刻关注。这一过程表明,教育行业面临的不仅是市场竞争和盈利增长,更是如何在市场化运作和社会责任之间找到平衡的问题。
2016年,伴随着“中产阶级”群体的崛起,教育开始成为一种“消费品”。这种消费品不仅仅是提升孩子学业成绩的工具,还逐渐成为家庭身份、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的象征。教育被赋予了更多的消费意义,不仅是为孩子未来铺路的途径,还是家庭在激烈社会竞争中“立足”的重要资本。这种消费转变使教育成为家庭经济的重要投资项目,尤其是在教育培训市场的迅速膨胀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自2015年起,消费升级成为全社会热议的话题。经济持续发展推动了消费主义的兴起,教育需求也发生了根本变化。家庭开始倾向于为孩子提供“全方位”教育,包括课外补习、兴趣班、特长班等。为了让孩子在未来的社会竞争中占得先机,英语、编程、艺术等非应试类课程成为优选,这种趋势推动了教育培训市场的爆发式增长。
家庭的教育投入在逐渐增加,教育不再只是家庭支出的一个部分,而是成为社会压力、身份认同和阶层竞争的一部分。在这种压力下,家长们不断寻求让孩子获得更多“附加价值”的教育产品。过度的消费和教育焦虑使得教育培训市场变得繁杂且饱和。人们对于竞争力的焦虑不断增加,教育培训成为许多家庭应对不确定经济未来的“通行证”和“安全网”。
根据行业调研报告,2016年教育培训行业市场规模近2万亿人民币。这不单单意味着教育消费的巨大增长,也反映了家长教育观念的深刻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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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不仅是教育培训行业的转折年,也暗藏了中国经济结构调整和社会需求的变化。资本过热推动了行业的快速扩张,也暴露了许多结构性问题。与此同时,政策的逐步收紧为行业的规范化和监管打下了基础。社会焦虑和消费主义文化催生了巨大的教育需求,这种需求反过来推动了教育培训行业的膨胀。2016年的变化,正是经济结构调整、消费文化转型和政策压力等多重因素交织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