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治性抑郁症患者在所有就诊的抑郁症患者中大约占三分之一。
记者 | 黄祺
这样的状态是吴先生一年前无法想象的。就像歌词里描述的那样，抑郁症从十多年前将吴先生与“快乐”两个字隔绝，与他天天见面的是失眠的夜和无尽的绝望。
吴先生回忆，初中开始，原本开朗话痨的他突然变得笨嘴拙舌，说话说不清，脑子里常常一片空白，别人听不懂他的话，他自己也慢慢开始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此后，他开始消沉、失眠，“天天躺在床上就是个废人”。
被诊断为抑郁症后，吴先生开始寻求各种治疗方式：偏方、气功、中医、心理治疗、西药、电休克……常规的治疗对于他都没有用。
像吴先生这样的难治性抑郁症患者在所有就诊的抑郁症患者中大约占三分之一。按照定义，病人使用了两种以上抗抑郁药物，达到足量、足疗程和其他现有常规治疗后，治疗效果仍然不好或者基本上完全没有效果的抑郁症患者，就被定义为难治性抑郁症。
最后的尝试
记者面前的吴先生很健谈，玩笑也开得自然。“其实每个人有自己的考虑，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做这个尝试。不过现在想想，如果前些年就有这样的治疗，也许我孩子都这么高了。”吴先生用手在自己腰部比了一个位置。
一年前，吴先生网络上查询到瑞金医院的脑机接口治疗抑郁症临床试验项目，从苏州赶到上海向孙伯民主任申请参加临床试验，这是他在尝试了各种治疗方式后决定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他接受了功能神经外科手术，电极植入他大脑的特定位置，第二个手术，一个男士手表表盘大小的神经调控装置埋置于胸口的皮下，这个装置与脑中电极连接起来——这样的形式看起来和心脏起搏器有些类似，但因为涉及大脑，又要复杂很多。
手术后，吴先生胸口多了一个凸起和一道手术疤痕，以及看不见的颅内电极。
2021年的一个纪录片中记录了另一位参与瑞金医院临床试验的患者汤大哥开机时的情景，整个过程患者比较平静，而医生则不断地进行调试。汤大哥长年失眠，诊断抑郁症多年，他寄望脑机接口技术能让他睡个好觉——这是40多岁的他最大的奢求。
一年多的时间，吴先生的抑郁症改善明显，现在这份经营民宿的工作很适合他喜欢跟人打交道的性格，唱歌的水平也在一场场演出中提高。孙伯民主任表示，吴先生的抑郁症改善率达到90%。“对于我来说，接受这个治疗相当于救了我的命。”吴先生说。
当然，并不是每一位受试者都有如此的效果，但总体改善情况也是明显的。孙伯民主任介绍，目前研究已入组23位患者，术后患者抑郁症状的平均改善超过60%。“对于难治性抑郁症来说，60%的改善率已经非常不容易。”研究团队在抑郁症的发病机制、神经环路和神经递质研究方面获得了重要发现，并在国际高水平期刊上发表了多篇学术论文。
孙伯民主任介绍，瑞金医院的研究项目由瑞金医院功能神经外科专家联合上海精神卫生中心、中科院神经科学研究所、剑桥大学及神经调控器械研发公司，开发治疗难治性抑郁症的最新治疗方法。
第一代脑机接口治疗脑部疾病通过单向的电刺激来治疗，而新一代技术采用了脑机接口神经调控的新版芯片，能实时感知脑神经活动信号，并无线传输到外部设备，AI软件接收后能分析处理随后反馈给芯片，再进行精准的刺激调节。
“第一代技术24小时都给相同的刺激。但人的大脑在一天当中存在周期性和个体性的变化，所以需要可以调控的刺激。”孙伯民表示。
这个临床项目最终希望实现的技术，是形成电刺激闭环的自动调控。要实现这个目标，首先需要收集受试者的脑内相关神经环路相关信息，把这些信息处理后建立自动的调节机制。“就像拦截导弹，一旦出现情绪上的问题，它就自动去调节。”
要实现这个目标，就需要对抑郁症患者脑部的一些特殊信息进行收集并且分析，最终得到一个可以自动调节的模型，而瑞金医院的相关研究，正是在治疗的同时探索智能调控。
“我们的临床研究是历史上第一次有机会直接记录到抑郁症病人大脑神经环路的活动。这方面的研究过去有很多，但基本上记录的是实验动物或病人大脑外部的变化。抑郁症和其他疾病不一样，很难在实验动物体内模拟，所以了解抑郁症患者脑内神经环路变化是非常重要的。”
“心病”用电治
抑郁症是精神疾病，不少人对脑机接口技术治疗精神疾病表示疑惑：“心病”可以用电解决吗？
实际上，通过向大脑中植入电极治疗帕金森、肌张力障碍、神经性厌食等疾病，已经是相当成熟的技术。在瑞金医院，电极植入治疗脑部疾病已经开展了30年，是世界上开展此类手术数量最多的医疗机构之一，2022年尽管受到疫情影响，瑞金医院神经外科仍然完成了300多例手术。
瑞金医院临床心理科金海燕主任介绍，抑郁症的发病机制目前不是很明确，可能是生物、心理、社会多个因素综合影响的结果，具体哪个原因哪个因素起主要的作用，现在还不是很清楚。
金海燕主任说，从临床观察看，难治性抑郁症患者的特点包括发病年龄比较早，有的十几岁就发病，病程时间比较长；有一些具有家族遗传史；另外还有一些社会心理因素，比如人际关系中的一些问题，或者成长环境当中的一些问题。
另外，一些患者接受的治疗不规范，用药不规律，也会导致病情反反复复。患者可能每一次复发后会有一些残留的症状，逐渐导致病人变为一个难治性的抑郁症。
虽然致病机制不是非常清楚，但此前的研究已经可以看到，抑郁症患者脑内的确发生了一些客观改变。而脑内的电刺激可以调节大脑电信号的传导，调控一些与精神相关的神经递质分泌，以此达到治疗难治性抑郁症的目的。
当然，“心病”用电治还存在很多需要研究的地方，这也是脑机接口神经调控技术治疗精神疾病成为科学探索热点的原因。
难治性抑郁症患者需要社会关爱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宁光院长代表医院致辞。他说，全球有超过3.5亿人受到抑郁症困扰，虽然大部分患者可以通过抗抑郁药物、心理治疗等获得症状改善，但仍然有超过20%的患者传统治疗方法效果不佳，成为“难治性抑郁症”患者。
他表示，瑞金医院功能神经外科近年来在神经调控领域，特别是在精神疾病的神经调控治疗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在全球神经调控领域是治疗项目最齐全、手术病例最多的神经调控中心之一，在国际上开创了多项新的医疗技术，在神经外科界具有重要的影响力。瑞金医院将从专业角度致力于解除病人的病痛，也呼吁社会各界能共同关注这部分特殊的群体，共同为健康的生活做出应有的贡献。
瑞金医院建院115周年主题活动上，“广聚善爱”瑞金医院（慈善）基金项目成立，致力于积极争取社会各界对医院及医疗卫生事业发展的支持和关心，锤炼“广慈”“瑞金”双品牌为善爱助力。目前基金项目已设立8个子专项，包括儿童肝移植专项、其他器官移植专项、患者援助专项、海南患者专项、老年医学中心建设专项、贫困地区人员培训专项、广慈荣昶专项和最美女性·凡尘基金专项。